2006年7月19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三版:调查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修补残缺的灵魂
本报记者 陈卓

  近年来,随着外来务工人员不断增多,外地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数也大幅上升。有一部分外地籍未成年被告人被判处了缓刑,可如何落实法律规定的监护、帮教措施,却是个难题。
  嘉兴市海盐县人民法院却对此独辟蹊径——法院和共青团海盐县委员会共同对未成年人缓刑犯实施帮教。他们在热心于公益事业且管理制度规范的优秀企业中建立未成年缓刑犯帮教基地,让被判缓刑的外地籍未成年犯在帮教基地工作和生活,实现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
  这一举措被称为“青春导航”工程。
  1年多来,有3名外地籍未成年缓刑犯在帮教基地度过了缓刑期。如今,他们已满怀信心地各奔东西,重新扬起了人生的风帆。而我们,则回到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帮教基地,拾起他们新生路上的点点滴滴,体味众人为他们的新生付出的无私努力。

  “酷”小孩流下不舍的泪
  以前我一直不喜欢看书,可有一天我打开那本《水煮三国》的时候,我发现书对我的心理平衡有很大的帮助,使我懂得了去珍惜很多东西,努力去争取做好每一件事。现在,我在学一门技术,虽然很累,但我还是会坚持下去……
  缓刑期结束后,小可(化名)决定去上海闯闯。这是他写给吴姐姐的信中的一段话——吴姐姐就是共青团浙江省海盐县委副书记吴雪红。
  来自贵州的小可是海盐县“青春导航”工程中受益的第一人。当时,海盐的金令工艺品有限公司成了首个接纳迷途未成年人的帮教基地;吴雪红与小可结了对。
  金令公司对小可实行的是半封闭管理,规定他必须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和公司的规章制度,还设置了帮教台账,记录他的学习和日常表现。
  对小可的帮教,难度不小,因为他的思想经常会波动——前两天还说得好好的,过两天又突然想不通了。
  小可说,以前他从没见过海,现在,他迷上了海,因为海的宽广。所以,想不通的时候,小可最爱去海边。好几次,吴雪红在海边找到了小可。
  怎样才能走进这个孩子的内心?怎样才能让他懂得去适应社会?去年,县文联和公司联合举办的迎中秋晚会成了一个好的契机。
  那次,公司特意安排小可上台表演。起初小可还不相信,但后来发现大家是认真的,便也认真准备起来。最后,他抱着团县委送给他的吉他走上了舞台……一曲演罢,台下掌声雷动,好评如潮。
  从此,小可找到了自己的舞台,也找到了“家”。过节的时候,怕小可孤单,公司给他送去了电视机,大家还轮流请他去家里过年。小可也更坚信,“亲人”就在身边。
  “他非常勤快!”讲起小可,吴雪红好像是在讲自己的弟弟。
  小可第一次拿到的工资,就是全车间第二高的。那次他激动地找到“吴姐姐”,说:“我好想请你吃肯德基!”吴雪红这才知道,过去小可从来没有吃过肯德基,但第一次吃他就想到了要和一直在帮助他的人分享。
  一次,吴雪红告诉小可海盐有个益智托管所,那里也有一些非常需要大家帮助的人。生日那天,小可就向吴雪红提了个要求:去益智托管所,看看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他已经开始学会推己及人了!”那回,吴雪红非常感动。
  小可的帮教期满了,金令公司特地为他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还安排员工送他上车。站台上,这个一直认为自己挺“酷”的男孩含着泪,依依不舍地向“亲人”们告别:“我会实实在在地做人!”

  多少个难忘的“第一次”
  “审判长,我做错了事,本来应该受到惩罚的,但是你们都那么关心我,一直帮助我,给我找了份工作,还来看我。我这一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谢你。”
  “看了你的来信,心里的确很高兴。你有这么大的进步,离不开厂里领导和同事的关心和帮助,最关键的还是你自己主观上要求上进……我希望你体会到人间的温暖,用善良之心、勤劳之手报答社会对你的关爱。”
  这是来自贵州的小芳(化名)这辈子第一次写的信和第一次收到的回信。经过帮教,这些孩子都已经学会用信来和他们信任的人沟通。
  因盗窃被判缓刑的小芳,被安排在海盐县自来水公司接受帮教。刚进公司时,因为不自信、怕被周围的人排斥,小芳有点自闭。为了帮她敞开心扉,帮教小组成员操了不少心。
  公司里一位阿姨带小芳去店里买东西,一开始小芳总是低着头和阿姨保持着距离。后来售货员随口问了一声:“是你女儿呀?”阿姨笑着自然地回答说:“是啊。”没想到小芳马上很主动地跑到了阿姨身边,和她亲热起来。原来,那声“女儿”让小芳觉得阿姨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和爱护。
  去年8月,台风“麦莎”影响海盐的那天晚上,小芳发烧了。公司团支部书记张朱华闻讯立即带着从事医务工作的丈夫,顶着狂风暴雨赶到单位。他们送小芳去医院就诊,给她配好药,直到看着小芳服下药才回家。第二天,张朱华又陪小芳去医院打点滴。
  “你们真是比我爸妈还要好。”小芳终于明白,那些叔叔阿姨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有一次上街,小芳问公司党委副书记杨卫忠:“杨伯伯,你们这里的人真好玩,怎么看到红灯就都停下来了呀?”
  杨卫忠心头一惊:小芳竟然连“红灯停,绿灯行”这样基本的交通规则都不知道。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一方面,缺乏交通常识,小芳出行会非常危险;另一方面,可见小芳的各方面生活常识亟待学习,这也是帮教的重要内容啊。”于是,杨卫忠专门去交警部门找来最新版的交通法规,让帮教小组成员轮流给小芳上课。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公司觉得,让帮教对象有一技之长,会让他们重新走上社会时更添一份自信心。去年10月,公司为小芳报名参加了海盐县劳动保障局办的初级美容知识培训班,费用全由公司出。报白班还是晚班?走什么路线最安全?骑自行车还是坐公交车……帮教小组为小芳计划得非常细致。为了保证小芳的交通安全,最初几天,大家还轮流接送小芳上课。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小芳拿到了她的第一张资格证书。
  在帮教期间,自来水公司将小芳和另一名帮教对象小伟(化名)安排在后勤岗位上,每月600元薪水,按时发放。为了防止两人无计划、无节制地消费,公司派专人对他们的消费进行记账。8个月的帮教期结束后,小芳发现自己竟然存下了2100多元钱。
  “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笔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临走的时候,小芳开心得不得了。而且,她没有马上用这笔钱去买自己向往已久的手机,而是迫不及待地把其中1500元寄给了老家的父母。“从她父母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们真的很激动。因为小芳真的长大了!”杨卫忠说,小芳用孝举证实了帮教的成果。

  真情融化了父子间的“冰山”
  其实,在接收小芳和小伟之前,海盐县自来水公司就专门成立了帮教领导小组,公司总经理潘永跃亲自担任组长。根据他们的《帮教工作计划》,帮教领导小组办公室分为3个小组——学习思想帮教小组、生活帮教小组和工作帮教组,各自分工不同。
  来自江苏的男孩小伟因为犯盗窃罪被判了缓刑。大家都记得他刚到公司时的样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那时小伟的脾气可不太好,特别敏感,老是把问题往坏处想。
  有一次,两名员工在他附近用方言交谈,小伟听不懂,却认定是在说他的坏话。他气呼呼地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从来不受别人侮辱。学习思想帮教小组了解了情况后,马上找小伟谈心。得知了实情,打开了心结,小伟为自己的猜疑自责不已,当场表示今后一定要改掉意气用事这个毛病。渐渐地,小伟不再那么偏执了,做错了事还会主动承认错误。
  虽然后勤岗位的工作相对较轻松,但一段时间后,小伟开始抱怨工作繁琐。这回是工作帮教小组的成员出马了。他们没有直接指责小伟,而是在高温期间带他参观了安装工人、抄表工人艰苦的工作环境。参观回来,小伟没有说什么,但大家却都看到了他的转变——把“要我干”变成了“我要干”,工作卖力多了。
  “身教重于言教”。去年年底,公司负责实施县城地面水切换工程,为了不影响居民的正常生活,切换工作都安排在晚上10点以后进行。那段时间,看到叔叔阿姨们那么辛苦,小伟和小芳也特别积极——烧开水、做夜宵,为居民免费送水,忙得不可开交。
  小伟觉得,这些叔叔阿姨值得信任和依靠,开始愿意和他们说说心里话。帮教小组成员这才知道,小伟的父母奉行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在这样粗暴的教育下,小伟与父母越来越疏远。大家觉得,要彻底改变小伟,就得解开他和父母间的心结。
  “和家庭联动起来管理孩子,是最佳的办法。”总经理潘永跃设法联系上了小伟的父亲,和他探讨管教孩子的话题,建议他改变一下教育方式。小伟的父亲很感动,专程从老家赶来海盐看望儿子——父子间多年的隔阂慢慢冰释。
  终于,第一次,原本提起父母就满腹牢骚的小伟对潘永跃说出了这样的话:“其实有时觉得我爸爸挺辛苦的,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真是不容易。”潘永跃赶紧把这些话告诉小伟的父亲。父亲非常激动,表示自己也要改掉性格暴躁的毛病,争取和小伟成为朋友。
  今年上半年,小伟因病回家乡服缓刑。公司的帮教人员去小伟家探望,见父子俩的脸上都挂满笑容。

  链接:“青春导航” 海盐扬帆
  从今年起,海盐县综治委和海盐县关工委正式在全县范围内启动了“青春导航”工程。
  这项工程是通过让帮教对象直接到企业工作,使其在一个与社会基本近似的环境下生活、学习、改造,增强其法治观念和是非观念,增强其社会责任感和家庭责任感,并使其感受到社会的关爱,重新树立起生活的信心。也就是说,“青春导航”工程通过运用社会力量参与对未成年罪犯的教育和改造,矫治未成年人的不良行为,使之形成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记者从海盐县政法委、综治委了解到,目前,全县已经确立了12个企业为“青春导航”帮教基地。在选择帮教基地时,相关部门非常慎重,要求其具有一定规模,有较完整的组织体系,具备多层次的管教能力;同时,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应当是具有较高的政治思想觉悟、较强的社会责任感,热心于社会公共事业,具有较强管理能力,作风正派、有正义感的经营者;企业中负责帮教工作的人员,应具有健康的思想意识和相应的文化修养,有较好的沟通能力,不得歧视帮教对象。在帮教基地授牌仪式上,每个帮教基地的负责人还领到了一本由海盐县综治委专门编写的《青少年法制教学参考教材》。